—— 一代人关于那段伤感的奋斗的青春记忆
从 余
本文将从多个角度，向读者展示1977年恢复高考的情况。一群特殊的主人公向大家，述说亲身经历过的那一年高考。那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年，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在冬季进行的高考。这一年的12月11日——13日，通过一张考卷，他们的命运被彻底地改变。
1977年的那场赶考，无疑是一个写满感激、充满希望的开端，一个开启未来、释放可能的新起点。
今天，我们就从蘸满感情的文字间重新打捞起那些零落的时光碎片，透过主人公独特的视角所记录下的瞬间，去感触丽水的高考1977。从他们的经历中，去触摸那个时代的困顿与激变。
漫漫人生路，从田野进了校园
老吴（莲都区退休教师，1977年参加高考时30岁）
记忆碎片：我是一位老考生。我知道像我这样已经30岁的人也可以有一次最后的机会考大学时，是多么的振奋！那年先是道听途说国家将恢复高考，我在丽水乡下一个公社插队已2年多了，每天参加生产劳动，对能否报考、如何参考，都很茫然。基层通知我们，即便能报考，也要参考我们的出工天数和劳动表现来决定是否录取，因此，我们不敢停工备考。而是在紧张的劳动之余，在自制的小油灯下，复习起翻箱倒柜找出的几本旧课本。高考前一天，我打起背包，带上脸盆、草席、牙杯等用品，冒着寒冬细雨，徒步离开小村，走8里地，到公社乘车赴考。几经波折，才从田野进了校园，而这一呆就是30年。
当时心愿就是，体面地离开农村
老魏（市区某医院主任医师，1977年参加高考时20岁）
记忆碎片：那时候，我们参加高考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让自己能体面地离开农村，所以每个人都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复习时全靠个人自觉，往往是农活忙完后，就赶紧拿起书本看。
编者：你们那个知青点，恢复高考第一年，有多少人考上了大学？
老魏：竞争太激烈了，全国500多万人参加考试，最后只20多万人进入高校。我所在的那个知青点，只有3人通过高考离开了农村。
编者：如果没有那次高考，你能想象你从事什么工作吗？
老魏：时至今日，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我们，聚在一起常说的话就是，如果没有恢复高考，你可能还是个泥瓦匠；如果没有恢复高考，他可能还是个赤脚医生……
编者：当初报考温州医学院，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医生？
老魏：没有这种理想，填报志愿也是根据自己实力来选学校，哪所学校好考点就报哪所，根本不能依个人兴趣。因为身边的很多人都和你一样，大家憋着一股劲想趁这次机会返城，所以报志原只看好不好考，从不看专业。只有等考上了，才能去认识自己的专业并学习它。
编者：这样不结合兴趣报考的专业，会不会影响学习？
老魏：那个时代，每个能考上大学的人，可能都是学校选择人，而不是人选择学校。当时的国家缺了很多人才，无论你学什么专业，都能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因此，大家对自己的专业很喜欢，学习也很刻苦，那个时候上大学，校园里随处都是看书的人，而不是闲聊的人。
编者：现在大学扩招并没降低高考的热度，相反却越来越热，作为过来人，你怎么看？
老魏：之所以有热度，是因为迄今为止，高考仍然是改变命运的一种方式。高考制度的恢复，使人们平等地获得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正因为高考制度能够影响和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因此，每次高考制度的变革都成为社会热点，都牵动着考生和家长的神经。
编者：如果让你对今年参加高考的学生送一句勉励的话，你愿意送给他们什么？
老魏：好好学、好好考、关键是要好好做人。
用初中水平考大学，第一次没能成功
老江（市直某机关干部，办公室主任，1977年参加高考时22岁）
记忆碎片：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时，距离正式开考只有20多天。我不知道初中文化能不能考，考的话又能不能考得上？再得到能考的答复，我下定了决心，“就是考零分也要考。”
因为是“优秀知青”，老江刚到公社下放点，就被推荐到了公社信用社工作。1970年3月6日，初中尚未毕业的老江随同父母被下放到丽水城郊某公社。老江喜欢看书，尤其是《居里夫人传》，他喜欢居里夫人说过的一句话：告诉你的朋友们，不要相信读书无用论，要读书。别人不读，你要读，如果别人也在读，你就要拼命读！
“我很感激居里夫人这句话当初对我的震撼，读哥哥留给我的高中课本，是我当时最大的阅读乐趣。”22岁的老江终于在1977年看到了前途和希望，“哥哥告诉我，国家恢复高考了，让我复习参加考试。”
1977年的高考在老江的期待中来临了，由于当时信用社的工作还不能耽误，老江就利用晚上时间复习。马上就要高考了，考场设在丽水县城，距离老江工作的地方不远，骑自行车40分钟就可以到达。
高考那天早晨，老江骑着自行车赶考的情景，至今在他心中历历在目。
但1977年的高考，老江并没有体会到成功的喜悦，感觉发挥正常的他最终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后来他了解到，初中肄业的履历最终使他遭到报考院校的拒绝。）
“我相信自己的实力，我还要考，”由于正逢国家迫切需要人才，1977年首次高考结束后，相隔不到半年，在第二年的夏天，紧接着又进行了78级入学考试高考。
在这次高考中，老江如愿以偿拿到了省城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高考后考生和老师合影）
离开知青点的前一夜，一场宿醉
吴丽野（浙江工商大学教授，1977年参加高考时20岁）
记忆碎片：我们那个知青点共有5人报名参加了那年的高考。我们5个人成立复习互助组，谁数学好就教大家数学，语文好就教语文。由于白天还要劳动，只能在晚上复习。
1975年8月，从丽水某高中毕业的吴丽野带着满满一木板箱的书，来到了水阁公社，成为一名插队知青。木板箱里最多的是毛主席和鲁迅的书。在知青点的日子中，吴丽野多半闲暇的生活是翻阅这些书中度过，“都看烂了，翻来覆去地看。”
两年多的知青生活在繁忙的劳动中度过。1976年年底，吴丽野的一位中学老师在给他的信中说，“你赶紧多看书，有可能高考要恢复……”老师信中说的这几句，吴丽野现在回想起来，坦率地说，“没有感到特别的激动，因为‘文革’期间高中也没读好，即使参加高考，对能否考上一点数也没有。”
1977年10月，吴丽野从广播中得知了国家今年底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虽然没有把握，但只有通过这条路才能改变命运，他决定报名高考。不过，他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没日没夜的拼命看书、复习、做练习。他相信有付出总有回报！
报名很顺利地进行，吴丽野和另外4名知青成为他们那个知青点报名参加高考的人员。吴丽野第一志愿为北京大学，第二志愿为浙江师范学院。那位老师听说后，提醒他说，“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想办法回城，离开农村，就报浙师院吧。” 吴丽野反复思考，最终没有听从老师的建议，他相信自己的实力。
1977年12月11日，吴丽野走进了位于丽水中学的考场，考试结束后，吴丽野回到农村继续他的知青生活。
“那个时候每天都会听大队部的广播，盼着公社邮递员来，又怕他来。”考后的日子在吴丽野的这种期盼中滑过，很快地便接到了体检通知，那时他知道自己有可能考上了。
1978年2月，一封北京大学哲学系的录取通知书，将吴丽野从丽水农村接到了首都。吴丽野说，离开知青点的头天晚上，他大醉了一场。
（1977年高考考生成立互助组积极迎考）
印象·考证
准考证是左上角用印章标注文科、理科。正面是考区、考场、考号、姓名、单位等各城市名的印章外，其余各项均用手写：背面是考场准则，共7条，详细写明了考生注意的各种事项，如第二条写着：入场后，按考号对号入座，将准考证放在考桌的右上方。
每科考试时间是120分钟。当时的报名费是5毛钱，报考志愿可以填3所学校。
印象·考场
当时丽水中学设有十多个考场，考场分为文科和理科。每个考场内有两名监考老师，考生是一个人一张桌子，考场纪律很严。由于当时国家经历了11年的人才断层，参加那届高考的人年龄不一，有应届高中毕业生，也有30多岁的老知青。
后来听说，有的考场还出现了一家两代人一起考，有爸爸和儿子，妈妈和女儿，大家都很珍惜这机关报机会。
印象·考生
因为是“文革”十年后首次招考，且招生的年龄放宽，所以大量的“老三届”，即原本1966、1967、1968年高初中毕业的学生，报名参加了1977、1978年的高考。这批考生虽然年龄偏大，不少比应届生要大10岁，但生活阅历丰富，“文革”前接受的中学教育基本功扎实，复习备考极其刻苦，所以在考试中普遍发挥出色，抓住了这改变命运的宝贵机遇，圆了自己的大学梦。
印象·阅卷
最后的重任落到了累计分数上，这是一项关系考生命运的关键工作绝对不允许有丝毫差错。统计工作由专人完成，因为条件艰苦，计算工具只有算盘，据说在那个“政治挂师”的年代里，想找到熟练运用算盘的人也不是一件易事。每个统计人员的面前都堆满了小山一样的考卷，教室里充斥着“噼里啪啦”的算珠拨动和撞击声。
改变一代人命运的时间节点
1966年
1966年，文革爆发。
在那个“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狂热年代里，高考制度也没能幸免。那一年的6月1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就发出通知，声称以往的招生考试办法“基本上没有跳出资产阶级的框框”，必须“彻底改革”。5天后，《人民日报》又发表社论，开始以更激烈的言辞来抨击高考制度，宣布要将它“扔进垃圾堆里去”。高考终于成了被打倒的对象，全国高校停止招生。
1972年
1972年，招生工作恢复，但这一次只“选拔具有二年以上实践经验的优秀工农兵入学”，取消文化考试，从此，没有任何文化考试的推荐制度开始正式实行。这种制度招来的工农兵学生，素质普遍不高，有的甚至不具基本的文化知识，大学考试面临危机。
1975年
1975年1月，文革初被打倒的邓小平恢复工作，出任国务院副总理，开始着手对各方面的整顿。
9月26日，邓与中国科学院的领导同志进行了一次谈话，表达了当时招生办法的优虑，他说：“大学究竟起什么作用？培养什么人？有些大学只有中等技术学校水平，何必办成大学？科学院要把科技大学办好，选数理化好的高中毕业生入学，不照顾干部子弟。”“一点外语知识、数理化知识也没有，还攀什么高峰？中峰也不行，低峰都有问题。我们有个危机，可能发生在教育部门，把整个现代化水平拖住了。”就是在这次谈之后，一句金言在社会上流行开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可不久之后，邓小平再次被打倒，他改革招生制度的想法终于没有实现。
1977年8月4日
1977年7月，邓小平复出，一开始，他便自告奋勇主管教育科技的工作。
8月4日，在他提议召开了一个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在座谈会上，有人讲到清华大学的教育质量时说，现在很多人小学毕业就学大学的课程，读了3年就毕业了，根本没有什么真才实学。邓小平听了此发言，不满意地说：那就应当叫“清华中学“、清华小学”。不能叫大学。
与会人士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都情绪激昂地讲出自己心里憋了多年的话。他们一致建议国务院下大决心，对现行招生制度进行改革。
会议开到这里，邓小平同志表态说：“今年就要下决心恢复从高中毕业生中直接招考学生，不要再搞群众推荐。从高中直接招生，我看可能是早出人才、早出成果的一个好办法。”
1977年8月13日—9月25日
1977年8月13日至9月25日，第二次高等学校招生会在北京召开。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时间最长的一次招生会，会期45天。由于“左”的思想还束缚着许多人的头脑，因此，会议争论十分激烈。
争论的主要问题是：
1、毛主席在“七·二一指示”中说“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现在是否可以像“文革”前一样招收应届高中毕业生？
2、“文革”中考试被说成是“刘小奇修正主义路线”、“智育第一”、“分数挂帅”、“对贫下中农专政”，现在是否可以恢复考试？
3、政治审查中如何克服唯成分论的影响，贯彻主要看本人政治表现的政策？
4、招生中贯彻阶级路线与择优录取的关系？
对于上述问题，主持会议的原教育部主要领导人总也不表态，致使会期一延再延。
终于，小平同志发了脾气，他警告教育部“要争取主动”，“不要成为阻力”。教育部送审稿上关于招收新生的政治审查条件，他认为“太繁琐”，这一段全部被他划掉，他又重新起草了一段。他说：“政审，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政治历史清楚，热爱社会主义、热爱劳动，遵守纪律，决心为革命学习，有这几条，就可以了。总之，招生主要抓两条：第一是本人表现好，第二是择优录取。”
1977年10月12日
在邓小平的直接干预下，招生会的形势很快扭转。1977年10月12日，国务院批转了教育部《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
文件规定：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城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和应届毕业生，符合条件均可报考。考生要具备高中毕业或与之相当的文化水平。招生办法是自愿报名，统一考试……高考制度恢复了。
恢复高考三十年大事记
1977年8月4日邓小平主持召开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会上决定恢复高考。
1977年10月12日，国务院批转教育部《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正式恢复高等学校招生统一考试的制度。据统计，当年的报考人数570万，录取人数27万人，录取率4.7%。1983年，教育部正式提出“定向招生，定向分配”的方法。规定在中央部门或国防科工委系统所属的某些院校，按一定比例实行面向农村或农场、牧场、矿区、油田等艰苦行业的定向招生。
1985年，教育部规定：可以从参加统一高考的考生中招收少数国家计划外的自费生。一向由国家“统包”的招生制度，变成了不收费的国家计划招生和收费的国家调节招生同时并存的“双轨制”。
1985年以后，高考改革的总体趋势向减少高考科目方向发展。先是将理科7门、文科6门各减为3＋2共5门，上海则实行3＋1方案。
1989年8月，国家教委决定将标准化考试逐步在全国推行。
1997年，中国高等教育试行并轨招生，高校学费开始增加。2000年，一直由国家“全包”的师范专业也实行收费，招生并轨改革完成。
1999年，教育部开始推行“3＋X”科目考试方案。广东省率先开始在高考科目设置和考试内容上进行改革。
1999年，全国高校招生数在1998年208万的基础上激增22万人，高考扩招步伐正式启动。
2000年，北京、上海、安徽进行春季招生的改革。高考由一年一次增加为一年两次。
2001年4月2日，教育部宣布取消对高考考生年龄和婚姻的限制。
2003年，北大、清华等22所高校被赋予5%的自主招生权。截至2006年，自主招生的高校已扩大到了53所。同年，教育部允许香港高校在内地自主招生。
2003年，实行了20多年的7月高考制度迎来变革，高考时间提前1个月，固定安排在每年6月7、8、9日，高考告别酷暑。
2004年，山东、宁夏、广东、海南4个省区作为全国高中新课程改革的首批实验区进入实验。2007年高考迎来第一批新课程考生。
2006年，在北京、上海两地试行高考自主命题后，高考考场上共有15个版本的高考试卷。
2007年3月5日，温家宝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教育部直属师范大学实行师范生免费教育。师范生免费教育重返大学校园。
77年恢复高考以来历年高考录取人数
历年高考录取人数
折线图（单位：万人）
年份
★上图为1977年恢复高考以来，历年高考录取人数统计折线图。
附：1977年高考录取通知书一份。
入学须知：
在全国人民紧跟党中央战略部署，深入揭批“四人帮”的大好形势下，经过统一招生，你被录取到我校学习，我们满怀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表示热烈欢迎！
凡我校录取的学生，毕业后都要服从党的需要，到祖国最需要、最艰苦的地方工作。学生来校途中，应提高革命警惕。新生报到时，必须带户口迁移证和粮油关系转移证及商品供应关系，必须每人一张，要注明原地区停止供应时间，从三月份开始由学校供应。
（注：由于1977年高考在12月份进行，所以录取新生在第二年春季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