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裘

旧时，处州府城流传这样一句话：“谭家的屋，潘家的谷。”说的是府城里酱园弄的谭宅，首屈一指，最气派；东狱宫前的潘家，田多，收的租谷最多。

谭宅，2005年3月16日被浙江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政府领导频频视察，门前立了碑牌，成了大众关心的去处。本方就说说谭家与谭宅。

由商而儒的谭家

现在定居在美国旧金山的谭大年先生是丽水谭家第八代族人，早年毕业于浙江大学化工系，后获美国阿拉巴大学化工硕士学位，曾任美国柏油研究所研究员、台湾美国氰胺公司经理、中原大学教授、系主任，组建高福化学工业公司，任总经理20年。据他提供的资料称：丽水谭家第一代太祖原籍江西南丰。南丰毗邻著名的夏布产地宜黄县。清朝乾隆年间，谭氏来丽水贩卖夏布，后便定居丽水。第二代第三代仍以经商为业，因经营有方，积聚了相当财富，便在三坊口和高井巷（现称高井弄）分别建造了砖墙屋。当时，在泥墙屋众多的城内是够气派够显眼的。高井巷长约30米，谭家在巷里开了两家当铺：上当店和下当店。因此高井弄又叫当店弄。到了第四代“学”字辈，商业已经发展到鼎盛时期，谭学贵就在酱园弄建造大宅院。

这时，各房子弟已开始由商而儒，有多人考取秀才，有的考取贡生。谭家于是成为儒商望族。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丽水知县张铣修纂的《丽水县志》，列入的谭家族人的谭学海、谭学周和谭炯三人。

谭家是热心公益、乐善好施的名门望族。据《县志》记载，道光年间府城临江的城墙被洪水毁坏，道光十四年（1834）谭家第四代谭学铭捐资修建城墙；第二年，即道光十五年（1835），谭家第三代谭凤歧出资疏浚淤积的好溪渠；四年后，道光十七年（1837），谭凤鸣出资修筑府城通往北乡大路，从望京门（丽阳门）至花街计10里；过了三年，即道光二十年（1840），谭凤歧再次捐资建造位于城南三里的三岭桥，桥上建亭曰：“济安”。

《县志》还特地记载了谭家第四代一位勤勉好学、豁达倜傥的儒士谭学镕：“谭学镕，字范金，少颖敏，工诗，为诸生游学于杭。归益励学，购书数万卷，假观不吝。笃于故旧，缓急可恃，有贷重金以游者，阅数年，拥厚资归，置前负不言。学镕遇之如初，人多其雅量焉。”

谭学贵的长子谭献是对近代丽水教育作出重要贡献的谭氏族人。谭献，字文卿，生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卒于民国元年（1912）。他自幼好学，为清贡生。谭献办学兴教，在宅中举办私熟，集本族亲友及闾邻之女弟，教授文学、算术、开府城女子就学之风。由于学识渊博，授业有方，名声远播处州，十县均有学生慕名来读，他们就寄宿在谭宅楼上。

处州南明书院创于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后改名莲城书院。光绪年间，谭献曾任教于莲城书院。光绪二十八年（1902）莲城书院改为崇正学堂。三十一年（1905）处州知府刘翰将崇正学堂改为府立处州中学堂，经费从府库支付，聘任谭献为中学堂总理（即校长），他便是“百年老校”丽水中学的第一任校长。光绪三十三年（1907），中学堂改称监督，聘任制改为公推制，处州十县劝学所公推谭献长子谭云黼为处州中学堂监督，他便是“百年老校”丽水中学的第二任校长，至宣统元年（1909）因病辞职。

丽水城最早的小学囿山小学也是谭献创办的。光绪三十一年（1905），谭献任处州中学堂总理前，提前拨出圭山书院田租和颜氏宾兴田租，在圭山书院创办崇实初等高等小学堂，自任校长，崇实两等小学堂就是囿山小学的前身。宣统元年（1909）谭献与毛管封、刘廷煊等又创办了“处州第一女子学堂”，就设在谭宅楼上，这是处州最早的女校。谭献办新学、兴民智，生平树育桑梓，桃李盈庭。宣统二年被推举办浙江省咨议局议员。

谭献长子谭云黼是贡生，曾留学日本。谭献次子谭云黻是优贡生，曾在处州中学堂任教，后到北京财政学堂求学，在杭州与秋瑾等留日志士相识，民国初年任国会议员，大总统题匾“儒林模范”褒奖。谭献第五子谭云陶、六子谭云陔都曾在处州中学堂任教。谭家对处州近代教育是有贡献的。

如今，丽水谭家已繁衍至第十代、十一代、人丁兴旺，人才济济。定居在香港、台湾、美国的谭氏子孙数以百计，其中不乏博士、博士后、教授、设计师、总工程师以及经理总经理。

市区最大的古民居谭宅

市区大众街东侧的酱园弄从西向东，全长160多米，谭家在这里建造了五幢砖屋。其中以第四幢规模最宏大，工艺最精美。现今，我们只能看到这幢和西侧弄口规模较小的一幢了，其余三幢已被拆除。

保留下来的谭宅位于酱园弄48号，南临酱园弄，北抵城中河“东河沿”，占地面积1760平方米，通面宽30.3米，通进深55.27米，平面呈长方形，二层楼式。西侧，距此30米许还有一座建造年代稍晚的小谭宅，占地530平方米，通面宽20.20米，通进深24.20米。两院构造格局、工艺特点基本相同。

谭宅是第四代谭学贵主持建造的。现今留在宅中天井边屏风墙上的墨书字画有“道光十六年丙申”（1836）和“道光十年七丁酉”（1837）的题记。这可作为竣工年代的佐证。按此推算建造时间距今该有170年了。

关于谭宅，民间至今还流传着一些掌故。我听过我的同学谭氏第八代的谭丽芬讲过三则：

谭家建屋时买下原址上的房子，清基时要拆除旧屋。这里离府前很近，有一天正逢集市，突然下起雨来，乡下进城赶集的众多农民纷纷逃进来避雨，雨后他们齐心协力硬是将原来的屋架抬到东河沿，成了后来第四进（下房）的屋架。

建屋时正遇灾荒，谭家告白农民，凡愿来做工的不计时日，每天都可以免费吃饱饭（以工代赈），于是民工不赶工时，慢悠悠干活，工程工艺都很精细。查阅《县志》，那两年确有灾异记载：道光“十四年夏五月十四大水，册报沙石壅积田地二十顷三十田亩有奇；秋疫，斗米值六百，盐一斤值钱百十。十五年大旱成灾。”

谭宅梁柱等主要结构的木料均用苦槠树，明火不易燃烧，早年有位范姓人士借用正厅举行婚宴，当时没有电灯，用煤气灯照明。突然梁上气灯漏油熊熊起火，但梁柱却安然无恙。据汪云豪先生《莲城话古今》记载，抗日战争期间，日机经常轰炸丽水，某日，谭宅被燃烧弹投中，亦未烧掉。

综观谭宅建筑，整体布局合理，营造法式规范严谨，工艺精巧，雕梁画栋，坚固美观。总体布局为四进：门厅、正厅、后寝、下房。各进之间有天井，天井两侧有厢房，正厅构成四合院，后寝构成三合院。下房两侧为二层楼，一排平房紧靠后墙，作为厨房、厕所、仓库及仆役住室。东西各有一条纵向廊弄，直通最后一进。布局整齐、科学、实用。厅堂、廓弄地面用三合土夯筑，饰以菱形几何纹形，结实美观；起居室用木板铺地，干燥舒适。天井用条石或卵石铺墁，并设小口径圆水井，用水便利。二进与三进、三进与四进之间分别用屏风墙隔开，屏风墙两面绘制书画，增添文化氛围。挨屏风墙根砌筑花坛，栽花植草，特显幽雅。梁柱门窗都雕饰精美图案，月梁梁头雕龙须纹，梁背有雕花，檐柱的支撑是透雕或浮雕的牛腿，雕刻禽鸟花果卷草亭台，刀法纯熟，生动自然；门窗格扇格心、棂子，花纹细腻，绦环板浮雕花鸟走兽、人物故事、福禄寿禧、梅兰松菊等，刻制精美，栩栩如生；连石柱础也雕刻如意头等纹饰。昔日，内外中堂悬挂字画，摆设古玩，与建筑艺术构成一个典雅闲适的生活环境，一派风雅清幽。

朝南开启的大门很气派。水磨砖墙垣，白青灰色，朴素清新；石条门框，花边倒角门眉，刻龙须纹；嵌在门额正中的石匾是阳刻的楷书“德星映瑞”四字，两侧镶“苍松鹿”“翠竹麒麟”等砖雕，体现谭家以德求福的追求。黑漆木大门，铁门钹，透露出庄重严肃。

谭宅体现坚固、美观、科学、实用的建筑文化，具有浙西南民居的地方风格。它和它昔日的谭姓主人一样，透露出浓浓的高雅的书香气。

今天的谭宅

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谭宅是丽水市区现存最大的一座古民居，在丽水地方史中有一席之地。如上所述，清末民初它翻开了近代处州教育史的第一页，现已载入2000年出版的《丽水地区教育志》。它还与太平天国农民战争有过一段不解之缘，太平军石达开所辖石进部攻克处州府城，曾两度进驻谭宅。

近年，谭宅受到党和政府以及许多有识之士的关注，文管部门做了大量资料工作，建立专门档案，树立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碑牌，采取了一些保护措施。但目前保护机制尚不完善，存在诸多问题。主要是产权复杂，管理困难。产权分属谭姓后裔、陈姓人士、房管所等。持产各方只关心属于自己的那些房子，公共部分如围墙、大门、正厅、天井、廊弄、水井等很难落实保护责任，尤其是整体保持措施无法制定和施行，至于修缮、利用、发挥文管单位的社会功能更是无从谈起；住户混杂，存在安全隐患。目前谭宅内的住户除了谭氏族人外，还有许多租住户、借住户、单位员工亲属等，有流动人口、个体劳动者、老弱病人等。其中有的家境困难，房中拥挤不堪，堆放杂乱，用火用电存在安全隐患。楼上杂物堆积危及楼板；房屋年代久远失修，损坏严重。屋面青瓦破损渗漏，椽梁、柱檩、门窗、楼板多处霉烂，门厅天井旁有很大梁脱落，用木料支撑着。经历漫漫岁月，风雨侵蚀，部分门窗雕饰严重破损，濒临消失，有的窗户换成玻璃窗。水井污染已不能饮用。屏风墙上的字画剥落缺损，难以辨认。

总之，谭宅亟需理顺产权关系，作出整体保护规划，按照修旧如旧原则，进行抢救性修缮，并科学合理开发利用，向民众开放，在宅中展示谭宅沿革，介绍其历史、艺术、建筑特色等方面的价值。还可在宅中建立地方民俗、地方工艺品展览馆，或举办书画展览等。

    我们热切期盼一个古色古香洋溢浓郁文化气息的谭宅古民居再现在人们面前！